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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易根本不听钟离瑞泉的吼叫,他淡淡说道:“我们来之前公子便作了保证,只要她安全,公子决不莽撞行事。如果公子执意下去,龙易只好带把公子带回去,再向公子请罪了。”

“你!”钟离瑞泉气急,终还是没有冲入乱葬坑中,只是远远地看着慕容槿末在那些尸身中翻翻找找、走走停停。

钟离瑞泉喃喃道:“她一个弱女子,连晚上在树林里捉知了都怕得不行,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行走在一具具的尸体中间,并且用手亲自去触摸这些尸体。”

龙易冷笑,他刻意说道:“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爱情的力量吧。”

钟离瑞泉不再说话,因为龙易回应他的话他一句也不喜欢听。

突然,乱葬坑里传出一声尖叫,钟离瑞泉心猛地一收,再顾不上龙易,拔腿朝乱葬坑跑去。到乱葬坑边缘,慕容槿末正拖着颜青绫的尸体,沿着缓坡一步一步艰难地爬上来。

慕容槿末完全忽及了为什么钟离瑞泉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她只是兴奋地不停地对他喊道:“我找到了!我找到青绫哥哥的尸身了!我找到了!”

钟离瑞泉心头一涩,但他很好地掩示过去,欲跨下来帮慕容槿末一起拖,再次被龙易硬生生拦住。

龙易拍了拍手,两个黑衣士莫名出现,龙易的下巴朝乱葬坑慕容槿末的方向点了一点,两个黑衣士如鬼魅一般钻到慕容槿末身边,从她手里抬过颜青绫,放在龙易脚边。

慕容槿末爬出乱葬坑,她扑到颜青绫的尸身上,痛快大哭一场,钟离瑞泉转过头去,不愿看到这一幕,终是龙易忍不住:“慕容小姐,哭够了么你准备哭到死吗天快黑了,你怎么办”

慕容槿末哽咽道:“我准备把他和他妻子葬在一起。”

龙易阴阳怪气道:“那么慕容小姐,请问用我们效劳吗”

“不用了。”慕容槿末拒绝道:“我叫了车,在那边等着。”

“是吗那太好了。”龙易扯住钟离瑞泉往回走:“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钟离瑞泉挣开龙易,道:“我们帮你吧。”

慕容槿末疑惑地看着钟离瑞泉,念及钟离瑞泉的身份,心觉还是不太合适,于是婉拒道:“公子请回吧,您身份尊贵,莫染了秽气。”

“不会的。”钟离瑞泉果断而坚决:“而且……我们有足够的人手帮你。”

龙易不免苦笑,毫无疑问,他再次被钟离瑞泉拖下了水,“我拒绝。”龙易也很干脆。

“那你回吧。”钟离瑞泉说得很直白。

龙易气结:“好!但我的车不能拉死人。”

钟离瑞泉指指不远处载着慕容槿末来的那一辆马车,道:“不用你的车,那不是有一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驶在即将黑下来的昏暗天色里,龙易头枕着双手,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龙易本是不愿让慕容槿末上他的这辆马车的,奈何钟离瑞泉又不愿意让慕容槿末单独和颜青绫的尸身待在一起,无奈,他只好再次让步。因为心理作用,他现在满鼻子都是臭味,臭得让他头晕眼花。

车厢里气氛压抑而尴尬,龙易闭着眼睛,他怕他一看见慕容槿末,很可能一不小心就把她踹出去。

慕容槿末也沉在自己的思绪里,一句话也不说。

钟离瑞泉道:“龙庄主见过的死人不少,怎么今天倒好像被吓到了一般,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呵。”龙易微眯着眼,冷笑道:“死在我手里的人,都是该死的人,可这个人又不是死我手里的,我偶尔害怕一下也很正常。”

慕容槿末呛道:“好狂妄的说法,你说他们该死,便就是真的该死了吗到底是该死还是冤死,龙庄主只怕说不清楚。”

“这话说得很是大气。”龙易微笑着点头:“颇有大丈夫风范。”继而话锋一转,道:“只是,我很想问问义正言辞的慕容小姐,颜青绫一家——是该死还是冤死”

慕容槿末不语。

“呵。己所不正不能正人。”龙易冷笑:“看来慕容小姐的书都是给别人读的,真是宽以律己、严以待人啊。”

钟离瑞泉道:“她心里已经很难过了,你不要再说了。”

龙易根本不听,继续道:“我实在是讨厌她这种装模作样的样子,明明自己是一样的人,还摆出一副唾弃别人的嘴脸,真真是全世界就你一个人清高,全世界就只剩下你一个好人了。真是叫人恶心!”

“我不是!”慕容槿末目眦欲裂:“我是犯了错,但我尽力地在弥补……”

“难道人人都说‘我犯了罪,我会改’就行了吗”

车厢内一直沉默到颜青绫妻子的坟墓边,慕容槿末和钟离瑞泉先后跳下车,在龙易下车时钟离瑞泉拦住他,淡淡说道:“你在车上待着吧,我怕你再刺激到她。”

冷笑,龙易愤而甩下门帘子,回到车厢里去。

慕容槿末久久站在颜青绫妻子的坟墓边,木板做的墓碑上只刻着“颜妻之墓”四个字,因为静德王府的威势,颜青绫既没有刻下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刻下他妻子的名字,他只能模糊地给她一个“妻”的名份,让她在此地永远地安眠。

手指轻轻滑过墓碑上的刻痕,慕容槿末缓缓说道:“我认得青绫哥哥的字迹,这是他亲手刻的,他的妻子很幸运,有一个将她如此捧在心尖上的夫君,可是她同样又很不幸,因为他的夫君认识了我。”

钟离瑞泉没有打断慕容槿末的话,他只是安静地听她说着。

慕容槿末继续说道:“出嫁之前,我曾在闺阁里无数次幻想,我的出嫁将会带给青绫哥哥怎样的欣喜若狂,可是世事总不如人愿,我竟然给他带去一场灾难,一场浩劫,那一天,仪仗吹着欢庆的唢呐,人人都衣着鲜艳,我猜想,那天当青绫哥哥看到我时,一定觉得很刺眼吧”

“他恨我,他当然有理由恨我,因为我毁了他的一切。”

龙易召唤来的几个黑衣士已在慕容槿末说话间在颜青绫妻子的坟墓旁挖好了一个新的墓坑,慕容槿末回到马车上,将颜青绫的尸身抱下,他在临死前受尽煎熬的苦楚,也受尽了病痛的折磨,因此身体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重量,慕容槿末足以抱得动。

她把颜青绫的尸体放在尸坑里,黑衣士们准备动锹掩埋,慕容槿末道:“等等。”她从一个黑衣士的手里拿过锹,道:“你们走吧,我想新手安葬他。”

黑衣士面面相觑,钟离瑞泉道:“去吧。”

一群黑衣士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空旷的夜色之中。

慕容槿末铲起土,将锹里的土倾倒在颜青绫的身上,一锹、一锹、又一锹……她的动作缓慢而坚定,眼眶中饱含热泪。

因为她说她想亲手安葬这个男人,所以钟离瑞泉没有插手,他只是站着,看着她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土已将颜青绫掩埋大半,这个曾经鲜活而善良的男人将在他妻子的身边和他妻子一起永远沉睡,即使在临死前受尽病痛的折磨,但他的面容依然安详,或许在他生前对这个世界有恨、有怒、有抱怨、有愤怒、有不甘,但当他离去时他依然用平和的面容对这个世界选择了宽容和原谅。

这是他身上最美好的品格,虽然这样的品格使他显得有些懦弱,但这懦弱并不影响他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所有物都充满了热烈的爱。

当掩上最后一铲土,慕容槿末丢下铁锹,她跪在颜青绫和他妻子的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头,以表示自己的忏悔,她的泪已然流干,她内心依然伤痛,但已没有泪水可流。她亲手埋葬了颜青绫,也亲手埋葬了过去的自己。

她和这个美好的青年告别,也和一点都不美好的自己告别。

“你很爱他”钟离瑞泉沉沉问道。

“我四岁的时候,颜青绫跟着他父亲进了静德王府。”慕容槿末缓缓说道:“他父亲是王府的一个大厨,因为他老婆过世,家中又无别人,没人带颜青绫,大师傅就带着颜青绫一起来了王府。

我第一次见到颜青绫,他那时候虎头虎脑的,他很乖、很听话,还会帮着下人一起打杂。那时候我特意跟他去套近乎,因为爹不让我吃很多甜食,而我想让他就从厨房偷出来带给我吃,这个秘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钟离瑞泉道:“所以你就因为几块糖糕就喜欢上他了”

“两个小孩子一起玩儿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就想让他给我带糕点,所以我就天天找他。”

钟离瑞泉遗憾苦笑:“可惜那时我不认识你,若是认识你,若是知道几块糖糕便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你想吃多少,我都拿给你。”

“我现在想想,还是会感觉那段时光特别美好,两个小孩儿在一起玩,什么都玩儿、也什么都说,而且他还特别听我话,真的特别好。”

“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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