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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说出口来总是那么动听迷人,最终,也不过是不辞而别。

自然,他与她从未表露过彼此的心意,想到这里,便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可是男人对女人的情谊,她又怎会不知?那种情谊,不必言说,哪怕只是掩于心底,依旧是可以察觉,她骗着自己,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邶如不自知呢喃着,“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注】”

记忆中熟悉的声音传来,“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注】”温柔而贴切,安心却飘忽。

回眸一视,便是风景。

初冬夜晚里的风足够寒冷,仿佛能一瞬冰封这世界,锦绣繁花,消弭殆尽。

可此刻这风吹到自己心里,却是暖洋洋的,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美与乐,欢与娱。

他着一件墨色的暗纹千枝竹节团领袍子,外披一件白色狐皮大氅,腰间系着那另外一只玉钩云形佩,君子温润,谦谦如玉。

那张脸上带着笑意,还有,眼眶流出的两行清泪。

仿佛世界在极速旋转却又突然定格。

此刻,只余二人相顾无言,伴着天上飘落的几点雪花。

“月出皎兮,皎人僚兮。”

是他留下的那句话,是他,没错了,是他,那个自己心中心心念念的人儿。

顾不得许多,顾不得闺秀礼节,顾不得森森宫规,相拥,入他那温暖有力的怀,听他那胸腔中急促清晰的心跳,只那一刻,别无所求。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地解开自己的狐皮大氅,用着极轻柔的力道为她披上,妥贴而又舒适。

他捧起邶如的手,用他那极其温暖有力的手掌捂着,滚烫的泪珠滑落到她那因长时间浣洗衣物而干裂的手上,有些生疼,刺入内心。

“手这样凉。”满是心疼与关爱。

邶如急急挣脱了他,用着自己从前从未听过的冰冷而又陌生的语气道:“请公子自重,宫规森严,奴婢可不敢犯。”

佑樘显然猝不及防,心底陡然一惊,几乎失声,“怎的?邶如,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阿轩啊!”

邶如正敛了神色,以一个宫女最端正且庄重严肃的姿态缓缓跪于地,行肃拜之礼,面无表情。

佑樘已然慌乱,他从未想到,二人竟至如此,语气凌乱,“邶如,……你……你这是作甚么?你怎的可能不认得我?”

邶如直立跪于雪地,雪花已然将鞋袜弄湿,贴于肌肤,便是刺骨而冰凉。

“公子说笑了!奴婢身份低微,公子是万金之躯,重庆长公主的大公子,皇上最为看重的武官,奴婢不过是一个浣衣局最为下贱的宫女,怎的配认的公子?”

“已然入夜时分,奴婢与公子私自到这宫后苑已然不妥,若是被有心之人看了去,奴婢与公子定难逃触犯宫规的罪去,奴婢死不足惜,但公子清誉,奴婢即便折了性命去也是赔不完的,还请公子自重。”

她竟这般怪自己,也竟这般聪慧,他只不过谎称自己是周文轩,她却可以由此推断自己为重庆长公主之子,自然,宫中与他年龄相仿且可以时常出入宫禁之人,也只剩重庆长公主的公子周文轩了。

可是,她竟对他不辞而别隐瞒身份一事如此怨怼,终究,是自己错了。

“邶如,我不是故意要欺瞒你的,皇室宫廷太过复杂,我不能让你牵涉其中。”

直直跪于雪地的身躯顿时瘫坐于地,这话,听着极暖,可无论如何,尽管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要相信眼前这个男子,可慢慢的,这声音便消弭而散,她眼下,已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个男子,若真是要坦诚相待,当初自然也不会不辞而别。

可这算什么,她眼下不过是一个地位卑贱的浣衣婢女,论出身,她是当今圣上的淑女,若来日追究,便是死罪,即便相见又能如何?让人尴尬而又沉默的关系,总该是要解决的,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呵!

邶如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语气说出的,于佑樘坚定且热挚的关切目光中,淡然施礼,“宫规严谨,此地不宜久留,奴婢告退。”

跪久的膝盖微微发酸麻木,邶如只觉得双腿毫无办法使力,只得硬走着,陡然,便险些摔倒。

紧闭双眸,才是迎接危机的最好的应对方式。

下一刻,奇怪,只觉得温暖有力。

是的,他拦住了她,她掉落的,是他的结实胸膛,是他的温柔漩涡。

只觉得面色灼烧,耳根极热,原本不安的心,愈发慌乱,跳的疯狂。

邶如急忙地挣脱了他的怀,如同世间所有的小女儿一般,羞赧,嘴角微翘。

“谢公子,奴婢告退。”

衣角被有力的手抓住,只是一瞬间。

邶如已然因惊而说不出一言一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缓缓地到了自己唇边,一点一点,一股温暖的感觉,他的舌一点一点撬开她的唇,又一点一点抵过她的齿,就这样,与她的舌缠绕交织,他的舌每每进一点,她的心便软了一些,一点一点,一点一点。

炽烈,滚烫,挣扎,紧拥,佑樘紧紧拥着邶如,身体已然滚烫,极致的温度。

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如此,未有顾忌身份,礼节,或许还有未来的流言以及可能会有的皇帝的申饬,可佳人如斯,又怎的能够抵挡得住?

时间已然凝滞胶着,气息热烈。

心底有真切的歉意,哪怕再次相见,佑樘仍旧不敢坦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心有顾忌,他的身份,或许她不知道才好,他这么一个钦天监测算出来的煞星储君,储位早已摇摇欲坠,连自己的母妃与贴身妈妈都保护不了的人,又怎的去保护他的女人呢?不如默默隐了身份,尽力在他能活着的每一天守护他想守护的人,守护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这便够了。

若来日有幸母妃之仇得报,有幸能坐上那至尊之位,自己便可以坦明了身份,给她这世间最温柔的宠溺,给她这天下最高的名位,给她一个没有嫔妃的后宫,这才不算负她,才不算辜她。

即便来日不幸,她也与太子毫无干系,不会引火上身,等到年满出宫,或许可以寻到一个好人家,过着一个没有他也能安然的人生,哪怕自己身陷黄泉,也是心安。

现在还不能,还不能,不能让邶如知道自己的身份。

一个用尽足够力气的掌拍在佑樘的脸上,足够疼,火辣辣的。

邶如显然慌神,她的脑子已然凌乱,浑然不知自己在做何,他竟也没有躲,丝毫没有。

“对不住,邶如,我不是有意的,我……我只是。”

“公子请自重,”

远处传来郑潋轻柔微弱的呼唤声音,邶如红着脸,慌忙逃了。

或许相遇那一刻,便注定只是为了成就今天的落荒而逃。

冬风凛寒,快速行走中,便如冰冻着的极薄极利的匕首刮在面上,生疼,却异常清醒。

迎上前的郑潋见她颜色不对,急切问着,邶如却无回答,只默默极速往浣衣局回,不顾郑潋的呼叫。

可无论如何,日子总要过的。

“先帝在世时,已然精简六尚,裁并女官,所以我们浣衣局便不再只浣洗宫女内监的衣物,后宫中诸位娘娘与皇子殿下的衣物也是要由我们浣衣局负责的,再并上熏染补制衣物,方是咱们浣衣局的全部工作。”浣衣局的宫女严秋娘如是向邶如解释着。“所以之前的齐妈妈现下才被册为掌衣。”

自入浣衣局,却并未有想象中难熬,除了几个大宫女难缠外,掌衣齐氏倒是个颇为随和良善之人,对二人很是照顾,还有严秋娘也很是亲近帮助,只是浣衣劳作间,颇有劳累,却是心安。

只是自昨晚后,邶如便不时出神,惹得时月等几个大宫女冷嘲热讽了一番才算作罢,倒是幸得秋娘提醒着,“张姐姐,你这是怎的了,怎的会心神不宁?”

邶如方才缓过神来,“许是昨晚冻着了,现下有些着凉。”

“姐姐没事就好,方才掌衣大人道,让你等下给太子殿下浣洗好的衣物熏了香,送去清宁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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