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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低吼着,微微地抖了抖屁股。男子不停地对着狗说些安抚性的话,然后狗停止了嚎叫,背上竖起的毛发也垂了下来。那人继续对着狗柔情地低声哼唱着。

坐在靠窗座位上的女人将电话放在一边,说:“已经在路上了。杰里,你能摆平这事,对吧?”

“当然。”男人应道,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狗。

狗现在趴在了地上,大张着嘴,把舌头垂在外面,舌头上还滴着混着血的粉红色唾液,嘴巴周围的毛发也都血迹斑斑。

叫杰里的男人继续对着狗说话:“沃斯,过来!我的老伙计,现在没事了,你安全了。”

狗依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喘着粗气。杰里站起身走近狗,伸手去拉它的一只耳朵,狗便把脑袋侧在一边任凭他拉扯着。杰里轻轻拍了拍狗的头,解掉了它头上的狗套。他拿着断链的一头站起身来,狗也顺从地跟着站起来,然后穿过旋转门往屋子后面去了。

我朝旋转门的侧方向微微挪了挪,以防杰里拿出更多枪支,他的脸捉摸不透,让我觉得有些心有余悸。我总觉得很久之前在某个地方或者在报纸上见过他。

我看向那个女人,三十岁出头,肤色浅黑,体态健美。她有着纤细的弓眉,双手修长柔软,这样的女人照说不该穿着那身做粉刷的家居服。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大概一星期前我们租下了这房子,租下后我俩便在搞装修。刚才我正在厨房,杰里在后院。一辆车突然停在屋前,下来这个矮个男人,他大摇大摆走进屋里就跟进自己家门似的,我猜当时前门正好没上锁吧。我将旋转门推开一点,看到他正把狗推进储藏室,接着我便闻到麻醉剂的味道。之后的事情就这么一下子发生了,我赶紧去拿枪,喊窗外的杰里,等我回到这儿的时候,你正好从外面冲进来。不过你到底是谁?”女人厉声回答了我,好像随意点说话就会哪里痛似的。

“整个事情就这样?”我说,“那条狗把夏普咬得倒在地上?”

“没错,是狗把你说的那个什么夏普咬到了地上。”

“你和杰里不认识夏普吗?”

“我们从没见过他,也没见过这条狗,不过杰里本身是个爱狗的人。”

“得了吧,没见过的话杰里怎么会知道狗的名字叫沃斯?”

女人听完紧眯双眼,语气变得强硬起来。“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了吧。”她声音愠怒,“先生,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杰里到底是什么人?”我问,“我曾在哪里见过他,有可能是在某本读物上。他打算把这矮个男人移去什么地方?你们不会打算等警察来了看到这些吧?”

她咬了咬唇,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掉落的枪支旁边。我由着她捡起枪支,看到她手远离扳机位置。接着她走回靠窗的座位边,把枪藏在了那堆报纸下面。

她转身朝向我,面无表情地问道:“好了,你想要什么好处?”

我不紧不慢地说:“这条狗是偷来的,狗主人是个女孩,她恰巧也失踪了。有人聘用我去找这个女孩,根据夏普的说法,这狗是一对叫沃斯的夫妇寄放在他那儿的,说是搬到东部去了,听着倒挺像是你和杰里。你听说过一位名叫伊泽贝尔·斯奈尔的女孩吗?”

“没听过。”女人沉闷地答道,眼睛盯着我的下巴。

这时杰里从旋转门后回到了屋内,一边用蓝色工装的袖子擦着脸。他没有拿新的枪支进来,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我。

“要是你们知道任何关于那个失踪女孩的消息,我倒是可以帮你们向警察美言几句。”我说。

女人翘着嘴巴盯着我,杰里倒是极其淡定地微笑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就在屋前的拐角方向。

“嗯,随便编吧。”我立马说,“就说夏普当时吓坏了,于是便把狗送回原处,他一定是以为这屋里没人。虽然用麻醉剂这招对狗不太管用,但他还是吓得魂都飞了。”

杰里和女人两个都一言不发,就只是盯着我看。

“好吧。”我说,然后走到房间一角,“我觉得你们应该是对逃犯,不管等下进来什么人,只要不是警察,我就开枪,千万别以为我在说笑。”

女人极为冷静地说道:“随便你,多管闲事。”接着一辆车沿着街道猛开过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屋前。我朝外快速偷瞄了一眼,看到车子挡风玻璃上面的红色闪灯,以及旁边的“警察局”字样。两个身穿便装的彪形大汉从车上下来,气势汹汹地穿过大门,上了台阶。

有人开始猛敲门。“门是开的。”我大声喊道。

门被一把推开,那两个男人冲进屋里,手里都拿着枪。

他们突然停在夏普尸体旁边,盯着地上的尸体,然后便用枪指着我和杰里。拿枪瞄准我的是个高大男人,面红耳赤,穿着宽松的灰色套装。

“放下东西,举起双手!”他粗声大喊道。

我举起了手,但依然紧扣着我的枪。“别激动。”我说,“害死他的是条狗,不是枪杀。我是来自圣安吉洛的私人侦探,正在这儿调查案子呢。”

“是嘛?”他走近用力地把枪指向我,抵住我的腹部。“或许是吧,伙计,这些稍后我们都会知道的。”

他伸手猛地夺过我的枪,闻了闻,另一只手依然拿枪指着我。

“开火了吧,嗯哼?不错嘛!转过身去!”

“听我说……”

“转过去!”

我慢慢地转身。就在我转身时,他把枪放进了侧边口袋,手伸向自己的臀部后方。

这本该让我有所警惕的,但我当时却没在意。那时好像听到棍棒挥舞的“嗖嗖”声,我当时一定被棒击了,脚底像是突然有个黑洞,我掉了进去……往下掉……一直掉。

我清醒过来时,屋内满是烟雾,如珠帘般成细细的条状上下飘动着。后墙的两扇窗户看上去敞开着,但烟雾并没有散去。我没见过这个房间,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我躺着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扯开嗓门儿大声喊道:“着火了!”

喊完我又躺回床上,笑了起来,我不喜欢自己发出的笑声,我自己听都觉得傻乎乎的。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转动了下钥匙。门开了,走进一个穿着白色短外套的男人,严肃冷漠地看着我。我稍稍转了一下头,说:“别在意啊伙计,我就随便喊喊而已。”

他立马绷起了脸,满脸不悦。他本身脸不大,目光尖锐,我并不认识他。

“我看你是想多穿几件束身衣了吧。”他嘲讽道。

“没有,伙计,我没事。”我说,“真没事,我现在准备小睡一下了。”

“最好这样老实待着。”他怒斥道。

然后“砰”地关上了门,上了锁,大踏步扬长而去。

我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看着屋内的烟雾,这才明白过来屋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烟雾。现在应该是夜晚,天花板上三条链子吊着的瓷灯罩散发着光,灯罩边缘交错点缀着橙色和蓝色的小灯。我望着天花板,灯罩仿佛就是一个开着的小舷窗,四周的小灯从里面探出来,像布娃娃的脑袋似的,只是这脑袋十分逼真。其中有个头发蓬乱、戴着游艇帽、系着弯弯的弓形领带的瘦男人,不停地说:“先生,你的牛排是要三分熟还是七分熟呢?”

我抓住粗糙床单的一角,擦掉满脸的汗,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穿着绒布睡衣。我把光着的脚放到地板上,触地的时候双脚没有任何知觉,没一会儿脚开始感到刺痛,接着便跟踩在针尖上似的疼痛无比。

接着我的脚能感受到地板了,我扶着床沿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耳边有个声音,很可能就是我自己在自说自话:“你得了震颤性妄想症……你得了震颤性妄想症……你得了震颤性妄想症……”

两窗中间有张小白桌,桌上摆着一瓶威士忌。我走向桌子,上面是一瓶加威士忌酒,只剩下半瓶。我拿起酒瓶,猛喝了几大口,然后又放回桌上。

酒的味道很怪异,就在我意识到酒有问题的时候,我看见房间角落有个洗脸池。然而还没到池子边,我就开始呕吐了。

我重新回到床上躺着,吐完之后整个人都很虚弱,不过看东西倒更加真实了,不像之前那样云里雾里。我能看到两扇窗中间的栏杆,厚重的木门,除了那张小白桌,屋内再没有其他家具。此外还有个壁橱,橱门是紧闭的,大概是锁住了。

屋内的这张床是病床,在床上人放手腕的位置,有两根牛皮绑带,我知道我是被关在某个监狱病房了。突然,我的左胳膊一阵疼痛。我卷起宽松的衣袖,看到手臂上面扎了五六个针眼,针眼周围都黑一块青一块的。

那帮人为了让我安静下来,给我注射了这么大剂量的药,搞得我都得震颤性妄想症了。这也能解释清为什么之前我会觉得屋里有烟雾,以及天花板的灯光有小脑袋了。那瓶威士忌很可能就是其他某个人的解药。

我又重新起床下地,在屋里走着。过了一会儿,我去水龙头那儿喝了点水,咽下去后没有吐出来,我便又多喝了点。半个多小时后,我恢复了不少,已经有力气跟人说话了。

壁橱的门关着,椅子对现在的我来说又太重了。于是,我便解开了床,将床垫推到一边,下面有螺旋弹簧,每根弹簧大概有二十二厘米长。我花了半个小时,费了好大劲才拆出来一个。

我稍微休息了一下,喝了点冷水,然后走到门的铰链那侧,放开喉咙大声喊道:“着火啦!着火啦!”

我站在原处等着,没过多久,门外走廊便传来了脚步声。我听到钥匙插入锁孔,门开了,进来的是之前那个穿白色外套的矮个男子,满脸愤怒,眼睛看着病床。

我用螺旋弹簧朝他下巴砸去,趁他跌倒的时候又对着后脑勺猛击了一下。我掐住他脖子,他拼命反抗,我便用膝盖压住他的脸。他脸疼不疼我不知道,我膝盖倒是压疼了。

我从他屁股右边的袋子里掏出警棍,然后反拧钥匙,将门反锁。钥匙串上还有别的钥匙,我用其中一个开了壁橱,找到了自己的衣服。由于手指僵硬麻木,我穿衣服穿得很慢,穿完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地上的那个男人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我把他锁在屋内,然后便离开了。

宽阔的走廊一片寂静,走廊中间铺着镶木地板和窄小的地毯,平整的白橡木手扶梯曲曲折折通向门厅,厚重的老式大门紧闭着,门后鸦雀无声。我小心翼翼踮着脚,沿着地毯往前走。

经过几扇彩色玻璃门,我来到前厅。前厅的大门开着,我一到那儿电话铃就响了。我听到一个男人接了电话,灯光从半开的房门照进这昏暗的大厅。

我往回退了几步,透过虚掩着的门往屋里瞥了一眼,看到一个男人正在桌前讲电话。我站在原地,看到他挂了电话,推门走了进去。

他面色苍白,头骨瘦削,稀疏的棕色卷发紧贴着头皮,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发现我进来后,便赶紧伸手去按桌上的按钮。

我大声笑了,朝他挥挥手里的警棍,怒吼道:“住手!狱长大人啊,狗急了还跳墙呢!”

他很僵硬地笑了笑,白皙的长手臂如同病恹恹的蝴蝶般从桌上滑下来,一只手却慢慢伸向桌子侧面的小抽屉。

他故作轻松地说:“先生,你看上去病得很重,真的很严重,我建议你不要……”

我用警棍轻拍了一下他那只手,他的手便像鼻涕虫遇到滚烫石头般缩了回去。我开口说道:“我不是病了,狱长,我是注射过量麻醉剂才会这样。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去给我拿点没兑药的威士忌!”

他用手指瞎比画着。“我是名医生,叫松德斯特兰德。”他说,“这里是一家私人诊所,不是你说的监狱。”

“我要威士忌!”我不耐烦地说道,“我已经休息够了。私人诊所?真有意思!给我拿酒来!”

“酒放在药柜里。”他有气无力地答道。

“两只手放到脑后去!”

“你不听劝告会后悔的。”他把手放到脑后。

我走到桌子那头,打开他原本伸手去开的小抽屉,拿出一把自动手枪。我收起警棍,绕回桌子,走到墙上的药柜边,里面有一瓶一品脱的波本威士忌酒、三个玻璃杯。我拿了两个杯子,倒上酒。“狱长,你先尝尝。”

“我……我不喝酒,我一直都滴酒不沾。”他低声含糊地答道,两只手没动,依然放在脑后。

我把警棍拿出来,他见状立马放下一只手,拿起酒杯喝个精光。我盯着他,看上去没什么不良反应,又闻了闻我那酒的味道,便也端起喝下了。酒的味道确实很好,我又多喝了一杯,然后把酒瓶塞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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